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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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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吃醋

年末兩天是最忙的時候, 晏在舒把九千歲的貓爬架安好後,就開車回家,捎上晏媽媽, 一道往阿嬤家去, 還沒看到家門,就先在巷子裏堵了二十分鐘,後來幹脆把車停在一鄰居家院裏, 母女倆就步行往家走。

天是響晴天, 海氣近乎透明,巷道兩邊堆著腳踝高的雪, 陽光從樹杈間密密地篩下來, 在雪影裏紡一張灰網,腳一踩,就碎了。

晏在舒攏緊外套, 說:“阿嬤是回得太早了, 年三十晚上回來,保準比這會兒清凈。”

“老太太嘴上不說, 心裏邊惦記你爸呢, 這倆冤家幾年沒鬥上嘴了, 前天就給介樸掛了電話,讓他別給你爸派那麽多雜活兒, 什麽采訪了,演講了,通通都推掉。”

謝女士把圍巾撥女兒脖子上,垂下的頭發很柔軟, 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穿件特別經典的駝色大衣, 高筒靴上沾著星星點點的雪沫子,走路帶風,身板兒是數十年如一日的颯爽英挺,這一點晏在舒是隨了媽媽。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雪壓梅枝,晏在舒擡手給撥掉。

謝女士又說:“市政規劃的前瞻性還是不夠,這老居民區,樓層低,巷子多還深,就得在短間隔裏多設幾個泊車點。”

晏在舒出門時衣服穿得少,這會兒冷得跟她媽圍一條圍巾,“往年也不這樣嘛。”

謝女士噗嗤一聲笑:“他們這一個個,消息倒是通了天了。這兩天家裏沒少接電話,都是問你爸哪天落地,哪天能回家的,我說這我可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說。”

晏在舒也笑,一笑肩膀就抽得痛。晏明修回來的消息是先在學術圈傳開的,他們這撥內派到西北參與國家級機密項目的研究人員據說已經都到了海市,要先受領導人接見,在官方調性上去匯報研究成果,再開些各種名目的會議,完了才能各回各家,所以說時間性上誰也說不準。

聊著天,看著景,剛一到阿嬤家門口,果然就先看見絡繹不絕的人流,遠的近的親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都是來給老太太送年禮的,一水兒五十歲往上的長輩,全親自提著禮盒進屋,司機擱外邊等,小院門口就跟那流水線一樣。

幸好九千歲先挪走了。

謝女士一進門就笑著招呼,晏在舒跟她後面喊人,寒暄了會兒才進屋子,茶室裏人也多,桌上擺著花花綠綠的果子點心,老太太一身藏青織金的褂子,坐首座,被左右親戚哄得樂不可支。

一見晏在舒,老太太就朝她點兩下手指頭:“晏晏哪,來這麽早,都說路很滑路很滑,叫你們吃午飯再來嘛,你媽呢?來來,坐我旁邊來……”

說著就把主座給她空出來,開始介紹邊上的長輩,這是張家的老太太,那是李家的伯伯……晏在舒接過泡茶布茶的活兒,也接了那只象征主人的雞缸杯,熟練地在中間穿針引線,該笑的時候不端著,該端著的時候不逢迎,對著親戚間不合時宜的玩笑話也敢四兩撥千斤地駁回去,不說長袖善舞,一看,總歸就看得出來是謝聽梅教出來的孩子。

一天都是這樣過,午飯都沒得閑。

孟揭的消息是午飯後來的,當時晏在舒戴著耳機架著腳,在躺椅上看屋檐棲的幾只雀兒,手機震起來那會兒她已經有點預感,劃開一看。

那枚中微子頭像殺到屏幕頂端,聊天框裏躺著一句話:【出門了沒?】

晏在舒晃著腳,笑了笑:【在西檀,阿嬤這。】

想了想,又補一句:【估摸著晚上七點完事,你是準備年前過來,還是初一再過來?】

發完這條後,晏在舒一邊聽謝女士跟鄰居嘮家常,一邊轉著手機,雀兒的翅翼劃開了檐上的雲,一陣風漏下來,她心態倒是不扭捏,反正自己放過的狠話,還是得自己打破的。

直到謝女士聊完天,瞅見晏在舒曬太陽,提醒她一句別著涼,又捎了條毯子給她蓋上之後,手機才震,她垂眼,看到屏幕上言簡意賅兩個字,嘴角微微勾起來。

孟揭說:【都去。】

臺階接得蠻順溜嘛。

晏在舒喝了口茶,脖頸鎖骨那片兒曬得輕微發燙,呼吸也熱熱的,手指甲輕輕敲了下扶手,回他:【昨晚漏夜走的?怎麽呢,是見不得光嗎?】

孟揭回得很快:【這不是你說的算?】

喲喲,這脾氣,晏在舒彎了彎唇,坐起來盤著腿:【我倒想讓你留,可你昨晚給我弄那麽慘,到現在都疼。】

孟揭不占理,說:【那我下回輕點。】

晏在舒手快,劈裏啪啦一串發過去:【還能有下回?】

可這次孟揭沒回,到晏在舒手邊這杯茶放到涼他都沒回,晏在舒估摸著是公主脾氣上來了,畢竟昨晚光顧著快活了,他倆到底算不算覆合,這件要緊事還沒蓋棺定論,想著線上也不好談,於是她轉了圈茶杯,又躺了回去:【有的有的。】

孟揭回了個:【嗯。】

晏在舒就拉下帽子,遮上眼睛,笑得肩頭一顫一顫,怎麽還要哄的呢。

***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年節的長輩閑聊局裏,家長裏短的事是通行牌,小的時候問學業,長大了問對象,分手後,大家就更熱衷於給她介紹適齡的男孩子。

一天下來,過晏在舒耳的男孩名字就有十來幾個,比較好笑的是,社交圈裏都知道她跟孟揭有過一段,所以說合時,都默契地避開了長相、學業、事業、家庭門楣這些常見要素,劍走偏鋒地,紛紛擡出“八字特別好”、“屬相相合”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理由。

提了的,晏在舒沒興趣,阿嬤也不上心,倒是沒提的,阿嬤多看了兩眼。

辛鳴就是當中一個。

他是跟著他爸來的,辛家往上倒兩代,是海市老船王,阿嬤這個年紀的都知道辛家名頭響,後來雖然在關鍵時刻生了點不該有的野心,在海市各龍頭的聯合抵制下,被迫遠走他鄉了,但經過一兩代的累積,落葉歸根之後,姿態擺得算低的,沒有仗著重資產註入就端架子,該走動走動,該拜山門就拜山門。

晏在舒笑瞇瞇地喊了聲辛叔好。

辛懷州是知道兒子在新西蘭那些事兒的,挺荒唐,但能理解,這會兒一看晏在舒。

嗯,確實是個標致孩子。

但老狐貍麽,面上是不動聲色的,挺和氣地回了一句,後半程基本都在跟謝聽梅談明年海市對外資企業的新政策,晏在舒在旁添茶,添倆大人的,也添辛鳴的。

“今天上你家來,算不算冒犯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晏在舒笑笑:“怎麽會。”

“那就行,”辛鳴看著她,“來前我倒挺忐忑,怕大過年的讓你覺著不高興。”

“我不是說過麽,”晏在舒給他換了一杯茶,“還是朋友。”

盡管在新西蘭的時候,晏在舒就明確拒絕過辛鳴,但辛鳴確實是除了孟揭以外,最有可能跟她湊對兒的男生,他看著氣質挺糙,挺爺們兒,熟練掌握各種野外生存技能,身上有股孟揭沒有的悍勁兒。

晏在舒喜歡的運動他擅長,晏在舒愛玩的項目他也玩,大學時期gap兩年去窮游,自學各國語言,天賦特別高,又在電影行業深耕十幾年,灑脫,狂放,對姑娘卻很細心。

他倆差就差在匹配度上。

講起來,辛鳴就是那種打小循規蹈矩,在有了社會閱歷之後逐漸叛逆的人,這種人在遇到真心喜歡的女孩兒時,多半是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不羈的恣肆的一面反而不敢露,這就會導致力打不透,明明一身追女孩兒的手段,偏偏就像隔靴搔癢,怎麽也打不中靶心。

好比他喜歡旁敲側擊,要麽制造一些表面上的偶發性事件,讓人產生那種“好有緣分”的錯覺,或是拐彎抹角探問晏在舒的喜好,然後默默策劃,玩營造氣氛那一套。

陣仗很大,水花很小,精準度極低。

晏在舒不吃的。

相比於辛鳴,孟揭就是看著循規蹈矩,其實行事舉止都算叛逆,有叛逆的心,有叛逆的手段,也有幾年如一日布局的耐心。在追女孩兒的路數上,就特別直白高效,上鉤了就直飛克羅地亞,哪怕坐上五個小時的車,也要在她脖子上留那麽一口,讓她咬牙切齒地把他記著。

孟揭就是咬了鉤也得把晏在舒拖下水的那種壞魚,永遠要跟她勢均力敵。

他倆就是有化學反應,就是能天雷地火,就是能一個簡簡單單的照面就讓彼此按捺兩個月的感情瞬間覆燃。

晏在舒有點兒想他了。

***

這天,辛家父子在家裏留的時間挺長,阿嬤有留飯的意思,晚飯後,晏在舒送客人出門。

巷子清凈,魚鱗樣的疊瓦融在燈籠照影裏,積雪都掃幹凈了,月色潑下來,前路亮堂堂,司機在遠處挪車,辛鳴朝她擡了擡下巴:“行,初七後,我們就約在裴庭公司談談片子的事兒。”

在“笠恒”事件上,裴庭和辛鳴都有立場絆身,多多少少都挺愧對晏在舒,或許是出於某種急於補償的心理,裴庭在公司未來兩年的規劃裏,都把晏在舒算上了號,而辛鳴也不遺餘力地帶她進電影圈,那些國際上耳熟能詳卻脾氣怪異的導演跟他相熟,那些電影圈裏的彎彎繞繞他都懂,而這些,就是辛鳴跟她在新西蘭談的最多的內容。

所謂“約會”,“出游”,說起來也都是圍繞這個中心點輻射出去的活動而已,晏在舒當時一點移情別戀的心思都沒有,一門心思要靠自己消化掉失戀情緒,在察覺到社交圈裏的風言風語之後,她就跟辛鳴攤牌了,也多虧她沒心思,多虧她的潛意識裏還在恨孟揭恨得牙癢癢,否則還真沒孟揭什麽戲碼了。

夜風涼,晏在舒手揣兜裏,整個下巴都裹進圍巾,聲音含含糊糊:“到時候提前一天給我電話。”

“行,年後還去新西蘭嗎?”

“交流期已經結束了,要去的話,應該要到5月再去滑雪。”

辛鳴笑了笑,“別再沖野雪了,危險性太高。”

倆人的影子在身後若有似無地挨著,他站在風口,擋住了晏在舒身後的風,晏在舒能感覺到落在背後的目光,月色一樣淡,這時候兜裏的手機連震,她看著司機倒車打正停在路邊,先沒看,也沒接,面不改色地就在兜裏摁掉了。

司機在二十米外等候,辛鳴跟她擦身過時帶了一把被風吹落的圍巾,往她身後一指:“回去吧,別送了。”

“慢點兒。”

“嗯。”

車輛消失在灰墻疊瓦中,細細的雪粒懸浮在空氣中,籠著一層遙遠的燈籠光,晏在舒沒往回走,手指頭繞著圍巾,劃開手機,手機屏幕光映在她眼裏,孟揭的一道未接來電也映在眼裏。

她安安靜靜站在墻邊,睫毛和劉海都沾上了碎雪,沒多思量,給孟揭回電話,那邊正好占著線,掛斷後,晏在舒來回踱了兩圈,開始給孟揭發消息。

【不是說要來,你人呢……】

看起來怎麽像興師問罪?刪掉。

【老太太累一天,休息了,你別來了。】

刪掉。

【你應的下回是哪回?】

再刪。

晏在舒吸口氣,“哢”地鎖屏,後背靠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石子。

哄也哄了,臺階都遞成這樣了,孟揭怎麽還這麽端著,一整天了就發兩句話,真打算讓這段關系自生自滅了?要真這樣,在小露臺上講那些話是什麽意思,寵物醫院跟她一來一回地互撩是什麽意思,登堂入室一整晚抱著她不撒手又是什麽意思?

到底是破鏡難重圓,還是雙方都拿捏不住這種度了?

淩亂的燈籠影斜鋪在她身上,心情跟著搖擺不定,沒辦法,喜歡他,在知道斯德哥爾摩事件的原委之後,這兩個月被壓在冰面下的感情就破土而出,那勃勃的生命力,幾乎帶著殺氣在迸發,偏偏這階段又特別尷尬,孟揭的反應太淡,太難琢磨,搞得她all in不是,慢慢釣著也不是。

缺點兒正反饋。

腳下的第三顆小石子骨碌碌地滾到對面之後,晏在舒手機響,她接起,不說話。

孟揭也沒說話。

雙方的呼吸聲在電波裏此起彼伏,過了會兒,晏在舒才主動說:“你在哪?”

通常她這麽問,意思就是我要見你。

但她沒想到孟揭沒接這句,輕描淡寫地岔開了話題:“你那完事了?”

行,喜歡端著是吧,晏在舒用力踢一腳石子:“沒,客人留家吃飯,吃完還有個酒局要跟他談點事,哦,對,”她頓了頓,撥掉劉海上的碎雪,才接著說,“客人你也認識,姓辛。”

話說完,呼吸放輕,手機接聲筒貼緊耳朵,專註地聽著對方的反應。

孟揭有那麽三四秒沒說話,再開口時明顯有脾氣了:“酒局?跟他?”

對嘛,這才是孟揭。

晏在舒心裏一下子舒坦了,開始慢悠悠地逗他:“對啊,酒局,我現在還是能小酌兩杯的。”

“大晚上跟你單獨約酒局,你不怕居心不良?”

“辛鳴嘛,都那麽熟了,有什麽居心不居心的,”話鋒一轉,“反正你又不管我。”

這話一出,晏在舒就纏著圍巾,一字一句說得又輕又慢,“大半夜的,提了褲子就走,把我弄成這樣,隔天就發兩條消息……下著餌又不收線,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咱倆的事,在實驗樓樓下見上你的那一秒就開始想了,淩晨完事兒也要從你家出來是因為你不方便!”孟揭語氣挺重的,說到這裏緩一口氣,“晏在舒,下著餌不收線的不是我,這種雲裏霧裏的招兒,我不想玩了。”

晏在舒腦子裏還在咂摸“你不方便”這四個字,沒咂摸出個結果,反倒挺喜歡他這種剝開假面流露出來的真實情緒,眼裏的笑就沒落下去過,盡量正經地問:“那你想怎麽樣?”

“我想見你。”

“那你來啊。”

孟揭炸起的情緒一下子被這串話撫順了,打著方向盤,極其利落地拐進了小巷裏,遠天有風來,而巷子尾那廣告牌突然“啪”地一項,風龍卷著細雪長驅直入。

晏在舒被吹得瞇起眼睛,跟著風龍一起呼嘯而過的還有一道車燈,遙遙地,明晃晃地照過來,視網膜上一片甜白。

電話還沒掛,甚至距離她剛剛放的話也不超過30秒,那輛熟悉的跑車就穩穩當當地停她跟前了,哢噠一下,車門開,孟揭迅速解掉安全帶,甚至連車門都沒關上,把著她的腰往後一推,頭頂撲簌簌地落了一捧雪,全化在他手裏,化在他們緊密貼合的唇齒間了。

熱的吻,涼的雪,猝不及防殺出來的孟揭。

結束後晏在舒氣息不穩,眼睛潤亮,裏頭不知道貓著多少壞水,她把冰涼的手往他腰側貼。

“你是不是吃飛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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